《天才在左,疯子在右》2
入秋后,天气变得凉而干燥。
高二四班教室里,语文老师写完板书,拿起教材一边讲一边走下讲台转悠。
“四叔的打骂,短工的冷漠,天地圣众酒醉的蹒跚,无一不是推祥林嫂入死亡深渊的黑手……”语文老师的照着教案一字一句地念,视线像监视器似的在教室里扫描着。
第一排眼镜比酒瓶子厚的学委,表面上在认真听课实则在走神;坐在中间的一男一女,在课桌底下偷偷拉手,以为自己看不见;倒数第二排的差生,把手机藏在课本下面玩,不过毕竟差生,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……最后一排的那小子,唉。
语文老师看着最后一排正在睡觉的刘耀文,轻轻叹了一口气,继续讲课,“以乐写哀,倍增其哀,这就是《祝福》的对比艺术。”
刘耀文平日在学校不是睡觉就是翘课溜出去打架,就像优等生总有特权一般,问题学生到了刘耀文这种程度,老师们也会给出特权不再管束,只求他不要耽误自己上课就行。
一夜没睡,刘耀文趴在课桌上眯了整整三节课,直到中午放学,所有人都去食堂了他才慢悠悠地起来。
“耀文,醒了?”
不睁眼,光听这声音他都知道是谁。刘耀文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,“别叫我名字。”
西装革履的校长正坐在他前面的座位上,亲和地问,“你昨天怎么没回家?”
“回家?”刘耀文笑得开朗又乖张,“我有家吗?”
校长面不改色,知道跟刘耀文无法沟通下去了,遂站起身把一张卡丢到他的课桌上。
“不想回家住就自己租个房子吧,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。”
“你特么别提我妈!”
刘耀文猛得一下站起来,课桌椅挪动出了尖锐的声响。
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,不再说什么,走出了四班教室。
人走出去了,有火也没地儿发。
刘耀文颓丧地坐下来,他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了,看了看课桌上的银行卡,又摸了摸裤兜里最后一张五元纸币,最后他把卡收进包里,决定再饿一天。
起身,刚走出教室门就在走廊拐角看见了正在交谈的校长和宋亚轩。
见到宋亚轩这种好学生,是个老师都会眉开眼笑,校长也不例外,这会儿笑的比刚才在刘耀文面前真心得多。
聊了几句后,校长拍了拍宋亚轩的肩,拿着公文包走了。
宋亚轩脸上温和的笑还没收住,抬眼看到了杵在教室门口的刘耀文。
两人的眼神一瞬交汇,又迅速分开。
笑容消失,宋亚轩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往前走,在经过四班后门的时候,刘耀文伸出一只脚拦住了他。
“喂,借我点钱。”
本以为宋亚轩会翻个白眼然后跨过自己的脚直接走掉,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,真的从校服兜里摸出了一张一百,递了过来。
一时兴起想逗逗他,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钱。
刘耀文舔了舔自己还破着皮的嘴角,笑着朝宋亚轩扬了扬下巴,“谢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还我?”宋亚轩的声音轻轻的。
“有钱了就还你。”
刘耀文把一百块收进兜里,一阵秋风拂过来,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“天气变冷了,多穿点吧。”宋亚轩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,一边走一边拿出兜里的糖盒来。
这小子,还是这么爱装。
刘耀文看着他嚼着糖一动一动的侧脸,勾了勾嘴角。
不过,好像也没那么讨厌。
“情一片,幻出人天姻眷。但使有情终不变,定能偿夙愿。”
家里头那台破旧的收音机又在放《长生殿》了,宋亚轩站在门口定了定,握上了门把手。
推开门,入目是逼仄的小客厅和贴满奖状的墙壁,破了皮的沙发和旧木桌子摆在一起,再往边上是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的储物柜,柜子上的收音机还在放着昆曲,咿咿呀呀不停。
“回来了啊。”宋玉真端着刚盛出来的汤走出厨房,“来吃饭吧。”
宋亚轩帮着她摆好碗筷,然后仔仔细细地洗了手,才在划痕斑驳的木桌前坐下。
“上次那个数学竞赛,出结果了吗?”宋玉真往宋亚轩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。
“出了,老样子。”宋亚轩放下筷子,把书包夹层里的信封递过去,“拿去交这个月的房租吧。”
宋玉真看了看装满钱的信封,又看了看儿子低垂的眼。
“轩轩,你真是妈妈的骄傲。”宋玉真语气里的喜悦真诚无比,“明天开始放十一假了吧?”
“嗯。”
“放假了也去找同学们一起玩吧,别老闷在屋子里学习。”
“好。”
蹄花汤油腻,宋亚轩只喝了半碗就不想喝了,但如果浪费了宋玉真会生气。
憋着气把汤咽完,他站起身,“妈,我回房间了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
宋亚轩的房间算是这个屋子里最大的一间了,但仍是小得只能容下一床一桌和一个组装的布衣柜。
反锁上房门,宋亚轩在书桌前坐下。
最近吃糖的频率有点高,这才没几天,糖盒里的糖又没剩几粒了。
脑海里一闪而过刘耀文坏笑着的脸。
算了,大不了下次买糖的时候多囤几盒。宋亚轩打开铁皮盖子,倒了两粒糖到嘴里。
客厅里的收音机还在响,缠绵婉转的唱腔透过门板传进来。
“尘缘倥偬,忉利有天情更永。不比凡间梦,悲欢和哄,恩与爱总成空。”
十一国庆,学校难得大方给了一个星期的假。
宋亚轩通过班主任介绍,接了一个给小朋友补习的活儿。
今天是头一次去别人家里,宋亚轩翻出了自己最整洁大方的一身衣服,出门。
小朋友的家住在富人区,家长看中他年级第一的成绩,花高价请他去家里给小孩补习。富人区在城东,而宋亚轩居住的地方在城西,中间的路途遥远,要不是对方开得报酬实在是丰厚,宋亚轩可舍不得花那么多时间去城东教小屁孩数学。
在去城东的路上,宋亚轩偶遇了刘耀文。
那是一条抄近道的小路,街上来往的人很少,偶尔有几只流浪猫窜过。
刘耀文就靠坐在街边的墙角,垂着脑袋,身子缩成一团,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在舔舐伤口的狼。
宋亚轩走近了才看清他挂了多少彩。
他应该是刚打完架,身上穿的还是校服,暗红色的血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淌下来,滴在他淤青的手臂上,校裤破了一道口子,露出来里面皮开肉绽的大腿皮肤。
起码还是活着的,还在喘气儿。
宋亚轩没有停留,扫了刘耀文两眼就接着往前赶路。
富人区的建筑华贵,优美的绿化环境使得这片的空气都比其他地方清新。
有钱人家的客厅很大,比宋亚轩家的全部占地面积还要多。虽然宋亚轩不能理解才二年级的小孩有什么补习的必要,但拿钱办事,他礼貌的跟这家人打过招呼后就进房间开始教题目。
小朋友的妈妈很客气,让佣人端了果汁和点心来,小朋友也很听话,虽然总是开小差,但理解题目的速度还行。
在小男孩做题的空当,宋亚轩抬头环顾了一下他的房间。
大是不用说的,装修风格也很温馨。淡蓝色的天花板,手绘着海浪和轮船的墙,墙上没有金光闪闪的奖状,但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让宋亚轩觉得万分羡慕。
“轩轩哥哥,这道题是这样做吗?”小朋友指着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答案问宋亚轩。
宋亚轩压下心中的不平衡,拿起笔温柔地给他讲题。
四个小时的补习一晃就过去了。
“妈妈,轩轩哥哥明天还来吗?”小朋友看起来很喜欢宋亚轩,临走前拉着他的手晃啊晃的。
宋亚轩温和的笑笑,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,“哥哥下个星期再来。我布置的题目你要认真做哦。”
“嗯呢!”
穿着华贵的女人笑着把钱结给宋亚轩,“小宋老师今天辛苦了,这些点心,你就带回去吃吧。”
蛋糕盒上印着宋亚轩听都没听过的外国牌子,估计价格也是自己想象不到的高昂。
宋亚轩顺从地接过蛋糕盒,笑着道谢,“谢谢,那我先走了。”
天色已黑,大约是快要下雨了,厚重的云黑压压铺在空中,挡住了所有的星光。
秋风在夜晚更是萧瑟。
“阿嚏。”
刘耀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把皱巴巴的校服往身上裹紧。
血凝干了,但伤口还是很疼。刘耀文懒得尝试站起来,反正站起来也只会更疼,不如今晚就将就着在墙角睡一宿。
空旷的街道里,除了野猫的叫声还多了缓缓的脚步声。
那阵脚步声一点一点放大,然后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。
刘耀文半睁开眼,看到了一双干净的帆布鞋,再往上,整洁的直筒裤,没有褶皱的衬衫套装,最后是宋亚轩清秀的面庞。
“穿得这么人模狗样,约会去了?”
刘耀文勾起一个调侃的笑,扯起的弧度让嘴角的伤口隐隐发疼。
宋亚轩在他面前蹲下来,伸手拨开他长得挡住眼睛的刘海,“还能嘴贱,看来伤得不严重。”
“别碰我,”刘耀文拍开他的手,“要嘲笑要打随你便,等老子休养回来再跟你算。”
他虚弱着呲牙的模样像头刚断奶的小野兽,宋亚轩轻声笑笑,没再上手。
“不回家休养?”
“没家。”
晚风掀起了刘耀文的刘海,把他好看的眉眼露了出来。
路灯下,那双眼眸亮得像碎星。
“没家?”宋亚轩重复了一遍他的话。
“嗯,没。”
几只流浪猫窜到他们脚边,喵喵地叫着。
刘耀文把脑袋靠在墙上,闭上眼不再看宋亚轩,呼吸浅浅的像是要睡着。
宋亚轩摸了摸野猫的脑袋,然后把手上的蛋糕盒放到地上,打开盒子让野猫吃里面的点心。
猫尾巴蹭到宋亚轩的脚踝,痒痒的,惹得他轻声笑出来。
温和的笑声让刘耀文再次睁开眼。
宋亚轩其实是有点洁癖的,但这会儿竟也不嫌弃刘耀文脏兮兮的衣服,扯了扯他的衣袖。
“喂,睡这儿不冷吗?上我家睡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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