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FoggyRomance-

《偷吻月亮》2

        三月风吹过，学校里的黄葛树一阵窸窸窣窣，落下四五片黄绿色来。

　　刘耀文把自行车在车棚停好，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贺峻霖，朝他挥挥手。

　　“贺儿。”

　　“yo～文哥。”贺峻霖背着包一路小跑过来，“正好不用去你班找你了，快，物理作业借孩子抄抄。”

　　刘耀文把作业本从包里抽出来丢给贺峻霖，拉上书包拉链就准备走。“待会抄完放我位置上就行。”

　　“诶，你去哪儿？”

　　“送早饭。”

　　

　　高二五班教室内。

　　“喏，有个学弟给你的。”打水回来的同学把早饭放在宋亚轩的课桌上。

　　清晨难得的谱曲灵感被打断，宋亚轩勉强朝前桌道谢后，往门口看去。

　　并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，连背影都没看到。走得还挺快，是怕亲手送进来自己会不接受吗？

　　宋亚轩攥着豆浆油条的塑料袋沉默，须臾，还是起身到走廊吃起早饭。豆浆是现磨的，香醇温热，刚出笼没多久的馒头香香软软，搭配着酥脆的油条，一口咬下去很是叫人惬意。

　　这小子摸人喜好还挺准的。

　　嘴角轻轻弯起一个笑，却不是被软化的意味。宋亚轩细嚼慢咽解决完早饭，从校服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白净的手。

　　三天前，宋亚轩第一次撇下刘耀文自己去学校，他宁可早起半小时也拒绝再被载送。刘耀文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倒没有再说什么，连着两天都各走各的，今天却开始给他送起早饭来。

　　宋亚轩把笔夹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，琢磨不出刘耀文的动机。

　　

　　贺峻霖在早自习后才把作业本拿回来，还带着自己的水杯，扯着刘耀文的衣袖说要一块去接水。

　　“咋净做这些女娃做的事，下次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去厕所？”刘耀文口嫌体正直，拿起自己的水杯跟他往外走。

　　“这咋就女娃做的事了，一块走着唠唠嗑呗。”贺峻霖笑了笑，“诶，你今天那早餐送给哪个班花了啊。”

　　刘耀文嗤笑，“啥班花啊，送给我哥的。”

　　贺峻霖迷惑，“哥？你啥时候有个哥了，你家不是就你一个嘛。”

　　“那我家不是重组嘛，老爸那边的孩子。前几个星期才搬来和我们住的，说是他妈妈生病了不好照顾他。”刘耀文很坦然，他从不认为重组有什么不可说的，家里这么多年的氛围并不比原生差，继父也对他视如己出。

　　“这样啊，那你这个哥还挺惨的，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。”

　　“是啊。对他来说挺难的。”

　　刘耀文打开杯盖接水，不语了半晌。

　　热水哗啦啦的落在透明的水杯里，直到热水溢出杯口，手背上淋到热水的地方微微发红了，刘耀文才又缓缓开口。

　　“我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家，他应该挺讨厌我和我妈的。”他仔细地拧好杯盖，“但这个家也是他的家，他是我的家人，就算他一直不愿意敞开心扉，我也会好好照顾他、对他好。”

　　“瑞思拜了文哥，我以为继子相见都是分外相斥的，没想到你还挺真心。”贺峻霖也接完了水，两人缓缓往回走。

　　刘耀文耸耸肩，笑道：“我一直想要个哥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　　“哎，那就祝你能早日打开你哥的心扉，相亲相爱一家人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周末午间，暖阳直直一束照进窗子，照得整个屋子变成暖洋洋的橘黄色。

　　四月将至，山城的气温渐渐回暖。

　    宋爸作为辛勤的上班族今天也按时出勤了，而刘耀文一早出门和同学约了打球吃饭唱歌一条龙。家庭主妇刘妈买完菜回来，碰巧看见了去厨房倒水的宋亚轩，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。

　　继子宋亚轩默不作声的倒完水，又默不作声的回了房间。

　　看着几乎永远关紧的房门，刘妈暗暗道了句，“谁欠他了似的，真是个祖宗。”

　　不过再怎么嫌，这总归是个大活人，得吃饭的。刘妈走到厨房戴上围裙，洗了几颗刚买的娃娃菜准备下面条。

　　宋亚轩背着吉他走出房间的时候，面条的香气已经盈满了客厅。

　　虽然香气扑鼻，但宋亚轩其实是不太饿的。早晨刘耀文挂在房间门把手上的那袋土家酱香饼，少说有双人份。那饼上的酱料涂得够满，惹得宋亚轩吃完一直想喝水。

　　该不打招呼直接走吗？

　　四十分钟后开始的声乐补习课，从这到老师家要，如果运气好不堵车的话也要二十来分钟。

　　犹豫的空档，刘妈已经把热腾腾的面端上了桌。宋亚轩垂在裤缝旁的手抠起了指甲，没轻没重抠得发疼了，他才放下吉他，慢慢踱步到饭桌旁。

　　娃娃菜和瘦肉咸淡适中，面条筋道，汤里没有辣椒。

　　“放心吃吧，我那倒霉儿子说你吃不得辣，就没给你放。”

　　刘妈这话说得轻飘，眼睛也没有看向宋亚轩，像是在和空气对话。

　　“我这儿子，就是太善良了，对谁都好。”她的语调还是那样，又尖又细，扎得宋亚轩耳膜疼，“他一直想要个兄弟姐妹作伴，所以才乐得受你冷脸。你呀，也就放心在这儿住着吧，这饭啊，阿姨是一顿不会少你的，还有你读音乐的那些个学费，你爸也不会少你的。”

　　宋亚轩没说话，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
　　“就安安生生的住着吧，啊，阿姨知道你也是个懂事的娃儿，所以有些事儿啊，”女人停顿了片刻，又尖锐地叙叙起来，“我们家的条件，你也看到了，就只是个小康。本来有文儿一个现在再加个你，这花销一下子上去了，”

　　“你妈妈生病，别说阿姨没人情味，我和老宋先前就资助过一些医药费了，也答应了她会供你读完大学…他俩都离了这么些年了，我真的觉得我仁至义尽。”

　　宋亚轩亮起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。还有半个小时，再不出门就得迟到了。

　　“所以啊，亚轩，别怪阿姨说话直接，供你吃住供你上学都可以，但是我就文儿这么一个娃儿，有些东西是真的没法儿再分一杯羹给你了。”

　　絮絮叨叨了半晌，刘妈的视线终于飘到了宋亚轩身上，短暂地看着这个孩子沉默的脸。

　　“阿姨，”宋亚轩平稳的开口，“我从来没想过要爸爸的房子，也没想过要耀文的什么东西，你就放心好了。”

　　得到保证的刘妈一下子喜悦起来，笑意爬上眉梢。

　　“乖孩子，来，阿姨再给你盛点面条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阿姨，我吃饱了。”宋亚轩擦完嘴起身，背上了自己的吉他包，“我先去上课了。”

　　那天的声乐课自然是迟到了，但宋亚轩觉得自己的状态从未那样好过，每个音都在准调上，每次气息都与旋律贴合。

　　缺爱是种子，嫉妒是土壤，报复的念头是黄葛树的根。穿透心脏的根，从扎进土壤的那一刻起就无休无止的繁殖，葱郁而疯狂。

　　

　　刘耀文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，起身。

　　“我吃好了，”刘耀文自觉的把桌上的空盘都顺到厨房，“先回房间了，你们吃完喊我洗碗噻。”

　　刘妈拉住刘耀文，递过去一碗洗好的提子，“等下，这个拿去给你哥。”

　　刘耀文接住提子，愣了，倒是饭桌另一边的宋爸先出了声。

　　“你最近跟我儿子亲近很多呀，”宋爸乐呵呵的往老婆碗里夹了一筷子菜，“挺好。”

　　刘妈笑着对宋爸肩膀一拍，“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。”

　　门被敲了敲。

　　宋亚轩习惯性的停笔，等待门外的人说话。

　　“吃提子吗？”

　　“不吃。”

　　毫不意外的答案。刘耀文端着碗在门口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　　“嗯…真的不吃吗？”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妈发什么疯，但是她难得这样疯一回。

　　门慢慢被打开，宋亚轩早早吃完饭回了房间，此时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。

　　刘耀文把提子往前端了端，“喏，我妈叫我拿给你的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宋亚轩接过碗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　　刘耀文定定地站在门口，等着宋亚轩关门，顺便借着这档子面对面的时间，仔细打量起宋亚轩的脸。

　　眉目的形状很柔和，有点像女生，但是鼻梁挺拔下颚线利落，刚柔并济倒也显得更融合。可能是跟印象里那张圆圆的孩童脸庞相较甚远，刘耀文每次仔细看他都会心觉神奇。

　　不过转念一想，自己这两年也长得飞快，估计爸妈看自己也是这种神奇的感受。

　　“看什么呢，还不走？”墨黑的眸子疑惑的看过来，视线相撞。

　　暗暗打量的目光被抓包，刘耀文有一瞬间的局促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，“我以为你会直接关门。”

　　谁知道两个人都没先动作，倒是这样在门口站了好一会。

　　“文儿，来洗碗。”刘妈的声音打破了这边两人的僵局。

　　“来了。”

　　厨房里，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放水，冲刷着洗碗槽里的碗筷。

　　刘耀文熟练地挤洗洁精刷碗，他的目光落在被搓洗的陶瓷碗上，脑海里却像一盘磨损了的卡带，循环重复地读取着刚才宋亚轩与自己对视的那一眼。

　　宋亚轩以前有这样正眼看过自己吗？好像是第一回，原来和他对视是这种感觉。

　　次啦，次啦，又在倒带。

　　他垂着眼，眼睫毛密密长长的，像某种鸟类的羽毛。猝不及防就抬眼了，直直的看过来，瞳孔又黑又亮，是撒了碎星的夜晚天幕。

　　只是一眼对视而已，咋还就不能停了。刘耀文愣愣地摇了摇头，强制关掉卡带。

　　刘耀文把洗干净的碗筷盘整齐放进消毒柜，擦了擦手，往自己的房间里走。洗完澡吹完头发，他躺进床里刷起短视频。

　　

　　深夜，门被敲了敲。

　　老妈进自己房间从来不敲门，老爸不会在晚上十点过后来找自己。

　　刘耀文心里升起某种预感。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了一点，暂停了短视频。

　　“门没锁。”

　　宋亚轩推门进来，关好门后站在原地没动。

　　“我床湿了，刚才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。”宋亚轩抱着他的枕头，语气无辜，“一整杯水。”

　　“我…我去问下老妈有没有干净的被套和床单。”刘耀文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。

　　“床垫也湿了。”

　　刘耀文的起身到一半的动作停住了。“那你的床今晚不能睡了是吗？”

　　“对。”

　　宋亚轩笃定的回答回绝了其他一切选项，他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睡在这里。

　　今天的一切都太反常了。

　　仅仅过去一个周末，好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似的。老妈转眼接受了继子，而宋亚轩居然走进了他的房间。

　　刘耀文不确定的看向宋亚轩，宋亚轩也沉默地望着他。

　　次啦，次啦。

　　刘耀文在倒带之前回过神来，把自己往床里边挪了挪，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朝宋亚轩示意。

　　“两个人睡可能会有点挤，今晚就将就一下吧。”

　　宋亚轩闻言终于有了动作，走过来把自己的枕头放下，然后轻巧地钻进刘耀文的被子里。

　　“谢谢。”

　　小声又乖顺。

　　关了灯的房间只有两部手机的屏幕微微发着光亮，并不宽阔的单人床上，刘耀文努力把自己往右半边缩，希望能避开与宋亚轩的肢体接触。

　　他从五岁之后就再没和别人一起睡过，这突然的同床让他难免不适应。

　　两个人背对背的躺着，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后，宋亚轩转了过来，面朝着刘耀文的后背。刘耀文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僵硬。

　　耳后的呼吸声很清晰，安稳绵长，刘耀文能感受到宋亚轩的体温顺着被窝温热到自己的皮肤上

　　正准备给贺峻霖发消息缓解一下心中的尴尬，宋亚轩突然说，“你转过来好不好。”

　　身体比脑子先答应了。刘耀文把手机锁屏，缓慢的转过来，与宋亚轩面对面地躺着。

　　宋亚轩面朝的那面墙上有窗户。今晚的月亮似乎很亮，月光把宋亚轩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，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刘耀文。

　　次啦，次啦。

　　刘耀文起身拉上窗帘。“哥，早点睡吧，明天还要上课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再次躺下时，宋亚轩已经闭上了眼，呼吸均匀。

　　刘耀文想了想，摸出枕头下的手机，关掉了早六的闹钟。自己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了，没有闹钟也可以醒过来，明天自己洗漱完再喊宋亚轩起床好了，让他多睡一会。

　　“哥，明天跟我一块儿去学校吧。”

　　做好了被立马拒绝的准备，宋亚轩却没有出声儿。

　　这么快就睡着了？刘耀文抿了抿嘴，准备也闭眼睡觉。

　　房间里的空气安静了几分钟。

　　“明天早上可以吃糯米团吗。”

　　“你…想吃糯米团吗？”刘耀文有些意外。

　　宋亚轩依旧闭着眼，声音轻轻传过来，“嗯，面包油条吃腻了。”

　　看来言下之意是答应明早一块去学校了。

　　刘耀文有些高兴。

　　“好，我知道附近有家老店，做糯米团好多年了绝对好吃，明早带你去。”

　　宋亚轩也很高兴，被子掩住的嘴角轻轻弯起一个笑。

　　钩子顺利放下了，鱼儿，就等你咬钩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