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FoggyRomance-

《他和他》2

        清晨的风很凉快，叫人神清气爽。

　　窗外的电线杆上停着几只麻雀，有一下没一下地叽喳着。刘耀文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，看向对面。

　　三号楼和四号楼中间隔了不过五六米，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子，几乎可以把对面宋亚轩的卧室一览无余。

　　床上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，宋亚轩不在房间里。

　　“这家伙，起得真早啊。”

　　刘耀文自言自语了一句，然后听见楼下有人喊他。

　　“是耀文吗，”宋妈正拿着把扫帚在门口扫地，看见窗边的人后停下了动作，直起腰，“啥时候回来的啊孩子。”

　　“昨天刚回来的。”刘耀文微微探出半个身子，笑着喊道，“阿姨，你又漂亮啦。”

　　这话倒没有阿谀的意思。宋妈年轻时就是小镇上闻名的美女，虽然早早嫁人做了家庭主妇，操劳家事操心孩子，但岁月不败美人，反而给她身上添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儿。

　　“诶哟，嘴真甜啊这孩子，”宋妈乐呵地笑起来，“小文啊，来阿姨家吃早饭吧。”

　　“好嘞。”

　　刘耀文一会儿还准备和张真源去打球，便直接换上球衣，再套了件薄外套。

　　宋家刘耀文来过无数次，进门后轻车熟路地往客厅走。宋妈已经给他拿了碗筷，饭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烧麦和蒸饺，香味萦绕着鼻尖，让刘耀文一瞬间仿佛被拉回童年。

　　坐在饭桌旁的宋亚轩听到脚步声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
　　刚刚刘耀文和宋妈在外边寒暄的时候他都听着，宋亚轩本来筷子都已经举起来了，听到刘耀文要来，便放下了筷子等他一起。

　　刘耀文在宋亚轩旁边坐下，朝他开朗地笑笑。

　　“早上好。”

　　“早。”宋亚轩淡淡地点了点头，拿起筷子去夹烧麦。

　　虽然知道宋亚轩现在偏安静，但这和他小时候皮猴子的性格出入太大了，刘耀文也觉得有些不习惯，便没再说什么。

　　他看了看屋内，“阿姨，怎么没看见宋叔？”

　　“你叔一大早就去厂里了，他上半年刚升了主任，忙得很呢。”

　　宋妈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现榨的豆浆放到孩子们面前，又絮絮着和许久没见的刘耀文唠起家常来。

　　“阿姨上回见你还是个小孩呢，现在长这么高了都，有大人样儿了。听你妈说你考进了重点班，怎么样，重点班是不是压力挺大的？”

　　“还好啦，也就那样。”刘耀文一边笑着回答，一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宋亚轩。

　　宋亚轩没有加入妈妈和竹马的对话，只沉默地管自己吃着早饭，咀嚼的侧脸一鼓一鼓，像某种啮齿目的小动物。

　　爱比较是天下家长的通病，想到自家儿子一直不上不下的成绩，宋妈摇摇头，道，“哎，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，不像我家这个……”

　　刘耀文急忙岔开话题，“阿姨，你做的烧麦还是那么好吃！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！”

　　“你爱吃就好，”被夸赞的宋妈眯起笑眼，“美美姐平时开店忙，你要是不介意就多来阿姨家吃饭。”

　　“行！谢谢阿姨。”

　　宋亚轩从小到大被比较习惯了，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。他看得出来刘耀文在顾及自己的情绪，心里对这个三年没见的竹马多了几分好感。

　　吃饱后，刘耀文主动向宋亚轩发出邀请，“我等下和张哥去打球，要一起吗？”

　　对方拒绝了他的邀请。

　　宋亚轩摇摇头，拿起碗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。

　　“好吧，那我先走了。”刘耀文起身，看向宋妈，“阿姨，我先走了，谢谢你的早饭。”

　　“去吧孩子。”宋妈也起身，开始收拾盘子。

　　等刘耀文离开片刻后，宋亚轩才慢腾腾地站起来，把自己面前的碗筷拿去厨房。

　　宋妈正在往抹布上挤洗洁精，看了眼走进来的儿子，问到。

　　“人都主动邀请你了，干嘛不跟着一块儿去？”

　　“不想去。”

　　“别成天待在房间里，跟朋友去打打球多好，运动运动。”

　　宋亚轩垂下眼，看着洗洁精的泡沫被冲进水槽。他踌躇了几秒，开口，“我就是觉得，见到他……怪尴尬的。”

　　“喔哟，尴尬什么啊，”宋妈被儿子支支吾吾的模样逗笑，“你俩以前好得天天睡一床被窝，现在又觉得难为情了？”

　　一些童年回忆浮现在脑海，宋亚轩的耳垂染上粉红。

　　“不就是小时候喊了人家几句老婆嘛。”

　　“妈！”

　　宋亚轩急出了怒音。心事被戳穿了，少年觉得自己泛红的耳垂在发热，热感向脸颊漫延开。

　　宋妈把洗好的碗碟放进消毒柜里，语气里带笑，“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，说不定耀文早忘了，你尴尬啥。”

　　“我回房间了。”宋亚轩撇撇嘴，在整张脸烧起来前转身开溜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关于小时候喊过竹马“老婆”这件事。

　　起因是大人们闲聊时开玩笑，说俩孩子关系这么好，若不是两个都是男孩就定娃娃亲了。

　　宋亚轩那时还是个未开蒙的小皮孩，心智尚且幼稚，对爱情没有概念。

　　所以当他听到大人们这么说时，只是歪了歪脑袋问。

　　“那刘耀文就是我老婆了？”

　　童言无忌，刘妈一下子笑出声来，而宋妈笑着朝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，“占人便宜你倒是反应快。”

　　刘耀文虽也是个不谙世事的，但懵懂之余他起码还知道老婆二字意味着什么，便有些挂不住脸地起身上楼。

　　大人们只当是小孩子脸皮薄，没放在心上。

　　啃着柿子的宋亚轩也是后知后觉，等电视里的动画片变成了广告，他才把沾了果汁的手随意往衣服上一擦，跑上楼去找刘耀文。

　　“怎么上来啦，等下的银河剧场你不看了？”

　　小孩儿明显不开心了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漫画，没有回答宋亚轩。

　　宋亚轩皱了皱眉，抢过他手上的漫画，“干嘛不理我。”

　　刘耀文还是不吭声，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接着看。

　　被视若空气的宋亚轩也不开心起来，气鼓鼓地把刘耀文手上的书又抢走。

　　“蹦豆大点的个子，脾气倒老大。”

　　两人干瞪着眼，房间里沉默了半晌。

　　楼下传来了麻将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，夹杂着大人们的说说笑笑。

　　刘耀文盯了一会宋亚轩的嘴角，那里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绯色柿子汁。

　　他咽了咽口水，终于开口。

　　“我不想做你老婆。”

　　宋亚轩愣住了。作为一个闹腾又好动的小男孩，他的脑回路只反应出了刘耀文说“不想”，却没意识到是“老婆”的问题。

　　“你讨厌我吗？”宋亚轩低下头。

　　“不讨厌，”刘耀文摇摇头，“可是我是男生啊，怎么能做你老婆呢。”

　　宋亚轩看着木质地板的纹路，思路又开始天马行空地发散，他正思索着地板是大榕树做的还是老魁树做的，突然就听见面前的小孩儿小声嘟囔到。

　　“我就不能做你老公吗。”

　　回忆至此，宋亚轩烦躁地合上题本，郁闷地把自己摔进床里。

　　那小孩儿长大了，也长高了，以前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呢，现在人高马大的，除了五官还和儿时有几分相像，身上再找不出从前那个小豆丁的影子。

　　宋亚轩把手掌在胸前合十，在心里碎碎念。

　　拜托了，他可千万别记得小时候的事啊。

　　虽然只是少不更事时的无心之语，但长大后再回想起来可太羞耻了！

　　翻了个身，宋亚轩在床上趴了一会儿，又翻滚了两下。

　　可那种奇奇怪怪的羞耻感就是散不去。

　　少年闷闷地把脸埋进枕头里。

　　“好烦啊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阿嚏！”

　　在宋亚轩无尽郁闷的同时，球场上的刘耀文轻轻打了个喷嚏。

　　“不会感冒了吧？”张真源抬手擦了一把额前的薄汗，“咱休息会儿。”

　　刘耀文点点头，把球投向篮筐。

　　灰橘色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，撞击篮板后落入篮网。

　　两个大男孩汗津津地在长椅上坐下。

　　刘耀文甩了甩半湿的刘海，然后仰起头，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完。

　　张真源拿出手帕纸擦汗，又递了一张给刘耀文。

　　“谢谢，”刘耀文接过纸巾，笑着给张真源展示他的胳膊，“张哥你看我这肌肉，不错吧。”

　　“哈哈是挺秀。”张真源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，“你这几年发育得不错啊，性格也开朗了好多。”

　　刘耀文模仿投球的动作，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里，“你是不是想说我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。”

　　“变化是挺大的。”

　　“哎，别说我了，宋亚轩才是换了个人，”刘耀文叹了口气，“我早上去他家吃早饭，那家伙真的是惜字如金，整顿饭下来只跟我说了个‘早’字，你敢信？”

　　张真源爽朗地笑起来，摆摆手，“他私下其实还是很活泼的，可能你刚回来，他还不习惯。”

　　“也许吧。”

　　两个人就像互换了性格。

　　小时候顽皮的野孩子长大后愈发内敛，沉默寡言，而打小恬静的那个则变得阳光，元气开朗。

　　“你俩真是永远互补。”张真源扬起嘴角。

　　刘耀文明朗地笑了笑，起身道，“再来一把吧张哥，好久没打球了，今天打个痛快。”

　　“来。”

　　初秋的榕树上，被盛夏遗留的孤蝉伏在树皮上低鸣。

　　宋亚轩听见单车铃铛的叮铃声，从书桌前微微站起身，看见去打球的俩人回来了。

　　他多看了两眼刘耀文，然后又坐下继续写作业。

　　时间已经过了正午。打球体力消耗大，张真源饿得前胸贴后背，但回家后还是先给窗台上的绿萝浇完水才去吃饭。

　　五号楼是个带小院的平房。

　　爷爷坐在藤椅上，正拿着棋谱复盘围棋，修剪苦瓜蔓的奶奶看见孙子这个点才回来吃午饭，放下剪子去厨房里给他煎了个蛋。

　　凉饭有些硬，张真源打开暖水瓶，往饭里添了一些开水。

　　“这样吃胃要不好哩。”爷爷扶了扶老花镜，“饭凉了用菜籽油炒一下，炒热了，饭也香些。”

　　张真源眯起眼睛笑笑，“知道啦爷爷。”

　　他的父母是大企业的销售，为了业务全国各地的跑，连隔壁刘耀文的爸爸都回来得比他们勤。

　　好在邻里还有许多年龄相近的孩子，让张真源留守在小镇上不至于太孤单。

　　小院里种了许多蔬菜花果，秋是丰收之季，人类的劳作在秋结出饱满硕果。

　　张真源的奶奶摘了一箩筐的番茄角瓜，递给刚吃完饭的孙子，“碗放着我收，你把这些拿去分给大家。”

　　“好嘞。”

　　五号楼挨着四号楼，四号楼对面是三号楼，而三号楼旁边的二号楼，其实离张真源家最远。

　　但每次张真源都会先去二号楼。

　　丁家的儿子去年考上了一本，平日都在外省上大学，张真源知道，不到假期是见不到丁程鑫的，但他还是想先去二号楼。

　　就好比绿萝，明明随便养着也能茂盛，但张真源还是将那盆小小的植物细心呵护。

　　因为那是他的丁哥送给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