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FoggyRomance-

《他和他》3

        “第一。”

　　站在终点处的体育老师看了眼秒表，拿起记录册，满意地在刘耀文的名字旁做上标记。

　　男孩的体测成绩很优秀，体育老师把他列为校运会长跑项目的不二人选。

　　刘耀文慢慢停下脚步，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，急促地喘气。回头看，其他男生还在塑胶跑道上奋力奔跑。

　　“翔哥，子逸，快冲啊。”

　　今天是个阴天，积云把艳阳挡得严实，倒是让体测的学生们能轻松些。

　　470寝室的哥仨身体素质都不错，除了跑第一的刘耀文，严浩翔和敖子逸也稳当当地跑在前十名。

　　“真要命。”敖子逸一手叉着腰一手扯着衣领扇风，“呼，累死爷了。”

　　“不行啊小老弟，太久没运动了吧。”严浩翔比他早点跑完，正和刘耀文一块坐在跑道旁。

　　男生们跑完后本应该是女孩们的八百米，但操场另一边的高二年级也在测长跑，体育老师便让大伙儿先休息。

　　“哇，那个学长跑得好快。”

　　听见女生们的惊呼声，刘耀文抬头，看向那个跑在最前面的。

　　“唷，这不是张哥嘛，”刘耀文笑了笑，把手作成喇叭状大喊，“张哥，加油！”

　　张真源听见了呼喊，转头朝这边看了眼，又马上直视向跑道前方，飞速跑过去了。

　　“你认识？”严浩翔问。

　　“老熟人了呀，我邻居。”

　　刘耀文顺着跑步的人群往后看，看到了跑在后面的宋亚轩。

　　那家伙，体测还穿布鞋，跑完肯定要脚疼。刘耀文这么想着，嘴角的笑慢慢隐去。

　　敖子逸和严浩翔已经站起身来，见刘耀文还楞楞地坐在那看，敖子逸拍拍他的肩膀，“文哥，买水去不，渴死了。”

　　“走。”刘耀文回过神，起身。

　　器材室旁边有自动贩卖机。学生们在校不允许带手机，只能用现金买水。

　　严浩翔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，往纸钞入口里塞了两次都没塞进去。

　　“哎我来我来。”敖子逸拿出一张新的五十，“可乐还是雪碧？”

　　“我要水就行，甜的喇嗓子。”刘耀文说。

　　“加一。”严浩翔附和。

　　另一边，操场上。

　　红白色的塑胶跑道有一种奇怪的气味，闻着让人头发晕。

　　宋亚轩平时喜欢宅在家，鲜少运动，这突然的体测使他生理不适。才刚跑了百来米，左下腹就隐隐疼起来。

　　他不会调整气息，跑到最后半圈的时候已经喘得不行，硬是靠体力冲刺到终点。

　　早早跑完在终点等待的张真源看见他一脑门汗，有些担心。

　　“亚轩，你脸色好白啊，不会贫血吧？”

　　剧烈的有氧运动让心肺充血，宋亚轩喘着气摆摆手，示意自己还ok。

　　“及，及格没。”比起贫不贫血他更在乎自己要不要重考。

　　“放心，你跑的又不慢，肯定及格。”

　　宋亚轩觉得大腿肌肉酸得不行，撇嘴道，“让我坐会儿，累。”

　　一个有力手臂把他扶住。

　　“你要是现在坐下去，会更累的。”刘耀文架住宋亚轩的胳膊，道，“走一下，放松肌肉。”

　　“耀文说的没错，”张真源点点头，“你俩先走着，我去器材室帮老师录数据去。”

　　虽然百般不情愿，但刘耀文的力气实在太大了，宋亚轩这会儿刚跑完一千米，没劲挣脱，只能被男孩拖着来回走动。

　　胳膊上的触感很热，宋亚轩的目光飘忽起来，不敢看刘耀文。

　　刘耀文看着宋亚轩鬓边的汗，把手上的矿泉水递过去。

　　“喝水吗？”

　　宋亚轩摇摇头。

　　这样不自然的相处实在难受，刘耀文直球地说。

　　“不就是以前喊了我两句老婆嘛，我无所谓的啊。”

　　“你咋知道……”

　　少年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。

　　刘耀文笑着揽住他的肩膀，“阿姨告诉我的啦，这有什么啊，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，童言无忌嘛。”

　　天边的积云厚重起来，像蓄满了雨水。

　　宋亚轩看着阴沉的天空，心里却觉得长出阳光，阳光把那些大朵而潮湿的云撕出一道裂口，明暖地照耀着。

　　说实话，宋亚轩很想念这个老朋友，如果他的性格还是儿时那样的话，现在已经扑上去把人一把抱住了。

　　两人停下脚步，自重逢后第一次对视。

　　“刘耀文儿，你现在长得好高啊。”

　　男孩笑得灿烂，“快超过你了哦。”

　　有雨滴落下，砸在少年们的发梢和肩膀。

　　从点点滴滴到大雨倾盆，雨势在顷刻间变大，学生们纷纷往教学楼跑去。

　　刘耀文牵起宋亚轩的手，“还有力气再冲刺一次吗？”

　　“啊？”

　　“跑啊，再不跑要被淋成落汤鸡啦。”

　　教学楼底层的走廊上，敖子逸脱下湿了一半的校服，像小狗似的甩了甩头发。

　　“耀文呢。”

　　“不知道啊，刚才跑的急，”严浩翔看向走廊外，微眯起近视的眼睛，“诶，那个是吗？”

　　敖子逸闻言抬头。

　　雨幕里，两个少年的身影贴在一起，奔跑的步伐在地面踏出飞溅的水滴。

　　阴天让世界的色调变暗淡，可他们相视而笑的眼眸里溢满了光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教室被课桌椅和年轻的荷尔蒙挤满，英语老师正拿着粉笔写音标。

　　用久了的黑板有些打滑，板书写上去后反光看不清，坐在后排的严浩翔眯了眯眼，心想着自己该配副眼镜了。

　　坐在他左边的敖子逸凑过来，在英语老师的讲课声下小声道，“翔哥，晚上车队来不来，四缺一。”

　　“稳不稳啊？”

　　刘耀文坐在敖子逸后面，也凑上来，“放心，我射手无敌好吧，稳的一批。”

　　中秋将至，学生们沉浸在要放假的兴奋里，不止后排，全班没几个在认真听课的，人在教室，心全飞回家了。

　　英语老师看了眼讲台下开小差的学生们，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　　老师讲老师的，学生聊学生的，这课怕是讲了也白讲。

　　“这样啊，今天呢，我们就提前五分钟下课。”

　　“耶——”

　　同学们发出激动的欢呼，敖子逸甚至一边举起课本一边高喊“老师万岁”。

　　“话还没说完，先别高兴，”英语老师绾了绾耳边的碎发，“一、二单元的所有单词，中英加翻译抄写三遍，假期回来后有测验。”

　　“啊——”

　　刚才还欢呼的教室里又陷入哀嚎。

　　老师被这群孩子逗笑，扬起嘴角，“好了，收拾东西回家吧，轻声一点啊别的班还在上课。祝大家中秋快乐。”

　　“谢谢老师！”

　　“老师中秋快乐！”

　　“记得吃月饼哦。”

　　教室里马上响起闲聊声和桌椅移动的声音。大家窸窸窣窣地聊着假期安排，有些动作快的，在老师讲话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，这会儿已经走到教室门口了。

　　“哎，中秋拢共才放三天假。”严浩翔一边把作业本理进包里，一边嘀咕，“比周末就多一天诶，居然要背两个单元的单词。”

　　敖子逸已经收完了东西，把包往肩上一甩，道，“后面还要补课呢，连上九天课，有够呛的。”

　　“管他呢，反正马上又是国庆了。”刘耀文最乐观，笑着跟两个室友比了个salute的手势，“哥儿们先走了哈，拜拜。”

　　“拜拜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时间来到农历的八月十五。

　　宋亚轩陪着妈妈去了趟菜市场，回到街道的时候手上拎满了袋子。

　　“鸭子想炒着吃还是炖汤。”

　　“随便，都行。”

　　母子俩走到街口，遇见了刚回来的丁玥玥。

　　丁家的长女丁玥玥，是街道上最大的孩子。去年大学毕业后，为了能多回家陪妈妈，她选择留在小镇，在一家私企上班。

　　“阿姨，亚轩。”丁玥玥的笑容甜美。

　　“玥玥回来了啊。”宋妈见儿子没吭声，道，“亚轩，咋不喊人呢。”

　　都是邻居啊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。虽然心里这么想着，但宋亚轩还是朝丁玥玥轻轻喊了声“姐姐好”。

　　“晚上叫你妈妈一起来阿姨家吃饭吧，”宋妈一贯的热心肠，“程鑫还在学校回不来，你们娘俩也省得做饭了。”

　　“好呀。”丁玥玥点点头，可爱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荡。

　　为了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，在外经商的刘爸也提前一晚回来了。

　　四号楼内。

　　刘爸担起了晚饭的掌厨之任，已经在厨里房忙活了半天。客厅里，刘妈正把洗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。

　　晚上邻居们要来做客，刘家的客厅是最大的，邻里平时聚会都会来他们家。

　　刘耀文坐在沙发上试自己的新鞋。

　　鞋子是某名牌的最新款，配色和款型都是刘耀文喜欢的。这是刘爸给他带的生日礼物，中秋过后马上就是他的生日。

　　“妈，今天是中秋诶，怎么没月饼？”

　　“亚轩妈妈说她准备了很多，让我们家别买了。”刘妈把茶水壶放到果篮旁，又道，“你去把冰箱里的东洋参送到隔壁去，你爸带回来的那盒。”

　　“行。”刘耀文把新鞋放回鞋盒里，准备明天穿去学校。

　　跨进五号楼的小院，张真源正在石桌前陪爷爷下棋，而张奶奶坐在摇椅上打毛衣。

　　看见刘耀文走进来，张真源放下棋子，站起身。

　　一旁的张爷爷和蔼地笑笑，“耀文怎么来了。”

　　“爷爷，下棋呢。”刘耀文笑着朝张爷爷打了招呼，然后把礼盒递给张真源，“张哥，这是给爷爷奶奶的。”

　　“你爸爸带的吧，代我们这对老人家谢谢他。”张奶奶说到。

　　张真源把礼盒收好，然后从院子的侧边捧起一枝折好的桂花枝。

　　“我奶奶准备的，每家都有，”张真源把那捧花枝小心翼翼放到刘耀文怀里，“中秋嘛，赏月赏秋桂。”

　　张真源家种的是金桂，花色橘红明亮，枝条上小如碎星的花朵，却有着飘香十里的馥郁芬芳。

　　“太有心了，谢谢奶奶。”刘耀文朝摇椅上的张奶奶道谢，然后又看向张真源，“张哥，别忘了晚上来我家玩哈。”

　　“好嘞。”

　　

　　中秋之夜，花好月圆。

　　除了要早休息的老人家，邻里街坊都在晚饭后聚到了四号楼。

　　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灯全部打开，灯火通明。电视里放着卫视台的中秋晚会，歌舞声做背景音，衬得气氛更是热闹。

　　“碰。”刘妈摸走一张六条，又丢出一张二饼，“玥玥怎么没来。”

　　“她赶回公司加班去了，最近可忙。”丁妈一边看牌一边答到。

　　宋爸接过话茬，“养孩子就是这样，孩子总会长大的，会有自己的生活要忙。”

　　闻言，几个家长都侧目看了看一旁的孩子。三个大男孩正三国杀着，毫不知情大人们目光里的期盼与不舍。

　　“这几个也留不住几年喽，”宋妈笑着摇摇头，“孩子长得太快了，比我们老得还快。”

　　几轮麻将下来，刘妈胡得最多，便让刘爸过来顶上，自己下场去厨房把月饼摆盘。

　　月饼端上了桌。

　　刘耀文看着宋亚轩选了一个莲蓉蛋黄的，笑了笑。这家伙的性格虽然有所变化，口味倒是一点都没变。

　　窗外的月儿明朗，花瓶里的金桂幽香。

　　月饼虽然好吃，可含糖量过高，刘耀文吃了半个就停下。

　　“耀文吃不下了？”张真源问他。

　　“嗯。”刘耀文点点头，“太甜了，有点腻。”

　　宋亚轩看了看他手中剩下的半个豆沙月饼，轻轻开口。

　　“给我吧。”

　　对上刘耀文有些诧异的眼神，宋亚轩浅浅扬了扬嘴角，“我喜欢吃甜的，剩下的给我吧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刘耀文把半个月饼递给宋亚轩，然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花茶。

　　他们小时候也常常分享同一块食物，恢复了自然相处后，渐渐对这种亲密的行为也不再觉得别扭。

　　夜深了，男孩们明天还要回学校。

　　张真源最先回了家。宋亚轩留下来多玩了一盘绝地求生，吃完鸡后，他看了看还在麻将桌上奋战的父母，准备自己先回家睡觉。

　　刚起身，手腕被刘耀文抓住。

　　“别走了，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呗。”

　　旁边嗑瓜子的刘爸点点头，“对啊，亚轩你跟文文一块上去睡吧，他房间的衣柜里有多的枕头。”

　　“没事，我……”宋亚轩觉得手腕上热热的，脸颊也热热的。

　　“害羞什么。”刘耀文拉起他就往楼上走，然后站在楼梯上，靠近宋亚轩的耳畔轻声道，“又不是没跟我睡过。”

　　这话说得歧义，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，很难不多想。

　　“说什么呢。”宋亚轩轻轻锤了他一拳。

　　刘耀文开朗地笑笑，把宋亚轩带到房间里。

　　衣柜里没有找到多的枕头，刘耀文觉得问题不大，反正以前也是两个人睡一个枕头的。

　　先后洗漱完后，他们躺进儿时一起同眠过无数次的小床里。

　　关了灯的房间很暗，只有皎洁的月光供应着微亮。

　　刘耀文惬意地翻了个身，面向宋亚轩。

　　“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，好怀念啊。”

　　“你以前睡觉会磨牙，你记得吗。”宋亚轩把刘耀文的胳膊枕到自己脖子下，“咯吱咯吱的。”

　　男孩在黑暗中轻轻笑起来。

　　“记得，我还记得你会抢被子呢宋亚轩，今晚别抢太狠啊，给我留点儿。”

　　宋亚轩也笑，伸手把被子往刘耀文那边扯了扯，“睡吧，冤家。”

　　初次重逢的尴尬到现在已荡然无存。

　　熟悉的房间，柔软的床，还有男孩在耳侧均匀的呼吸声。宋亚轩觉得一切都和从前一样，又那么不一样。

　　宋亚轩微微偏过脑袋，悄悄观察着已经闭眼浅眠的竹马。

　　刘耀文长大后的脸庞棱角分明，少了幼年的柔和，多了少年的青涩。

　　这小孩儿，长得还挺好看的。

　　无声地笑了笑，宋亚轩闭上眼，把肢体舒展开来，放松地依偎过去。

　　而睡梦中的刘耀文，肌肉记忆般的抬手，将宋亚轩搂在怀中。

　　

　　桂香沁心，轻柔地染上少年们的眼睫。

　　但愿人长久，月光温柔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