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FoggyRomance-

《天才在左，疯子在右》7

        “小伙子，谢谢你把走失的小朋友带过来。”

　　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　　派出所门口，宋亚轩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小朋友软乎乎的脸蛋，“要听警察叔叔的话哦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小男孩牵着民警的手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得可爱，“大哥哥，谢谢你陪我玩捉迷藏。”

　　小朋友完全没意识到刚才在旧城区里，宋亚轩所谓的“捉迷藏”是想让他一个人在边界死得不明不白。

　　宋亚轩脸上的笑一瞬僵了僵，然后直起身，道，“哥哥先走了，再见。”

　　“哥哥拜拜。”

　　从城东一路往城西走，街边的路灯也从暖橘色变成廉价的白，昏暗的一盏盏吊在路边。

　　刘耀文跟在宋亚轩的身后慢慢地走，他把双手插在兜里，语气揶揄。

　　“可以啊宋亚轩，会拐人了。”

　　宋亚轩没回答，还是直愣愣地往前走，背影黑得要融进夜色。

　　城西区偏僻，入了夜后街上连行人都没几个，寂静的小路上一时只有一前一后两串脚步声。

　　得不到回应的刘耀文停下了脚步，微微皱起眉。

　　“这么久没见，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是吧？”

　　宋亚轩也停了下来，但还是固执得不肯转头。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要怎么面对刘耀文，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一面去同他交谈。

　　少年的声音软了下来。

　　“看看我呗，”刘耀文拽了拽宋亚轩的手，“我剪刘海了，是不是好看一点。”

　　被他软化的宋亚轩这才抬起头。

　　刘耀文不止理了刘海，还烫了头发，蓬松的发顶让他看起来比以前温顺许多，掩掉了一些阴戾。漂亮的眉眼不再被挡住，灵动地展露出来。

　　“好看，一直都好看。”宋亚轩轻声说。

　　“是吧，”刘耀文笑得开心，凑过去靠着他的肩，“你吃饭没啊，哥有钱，请你吃饭。”

　　“刘耀文。”宋亚轩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。

　　“嗯？”

　　“你不问我为什么拐人吗。”

　　冷风吹乱了宋亚轩的碎发，他晦暗的脸色比晚风更让人打寒颤。

　　刘耀文笑了笑，朝宋亚轩逼近了一步，又一步。两人的距离太近了，近到宋亚轩下意识后退着躲，直到后背抵住路灯杆子，退无可退。

　　少年玩味地贴上来，和宋亚轩额头靠着额头，他温热的呼吸惹得宋亚轩咽了咽嗓子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拐人，但我知道你有秘密。”刘耀文的声音低低沉沉地，蛊人屏息，“你想告诉我吗？你想说我就听。”

　　宋亚轩能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脏在猛烈跳动。扑通，扑通，扰乱得他一时不知道该先坦白哪个秘密。

　　是先告诉你我是恶徒。

　　还是先告诉你我爱你。

　　

　　小巷子的尽头，廉价旅馆的招牌白底红字，门口还挂着制作粗糙的led板，蓝绿红粉的灯闪着“住宿80，钟点45”的字样。

　　这种开在犄角旮旯里的无证小旅馆，不用身份证，无需成年，只要给钱就能住。

　　宋亚轩从卫衣兜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前台的阿婆，“给我一间房，过夜。”

　　“押金还要一百，WIFI密码八个八，要叫小姐的话直接座机拨给我就行。”

　　阿婆叙叙地熟练，她嘴里嚼着槟榔，槟榔汁粘在她的牙上，暗红得像一摊糜烂的血。

　　刘耀文杵在旁边抽着烟。他往门外看，旅馆的对面是一家洗发店，玻璃门里面点着粉红色的灯，穿着暴露的女人正坐在门口朝他笑。

　　看来这就是阿婆口中说的小姐了。

　　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宋亚轩这种死洁癖会来的地方。刘耀文吐出嘴里含着的烟，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。

　　宋亚轩付完了押金，拿着房卡转过来看他。

　　“上去吧。”

　　旅馆虽然破旧，但意料之外的干净。房间不大，一张床，一套茶几座椅，和勉强能淋浴的卫生间。

　　刘耀文连上了旅馆的WIFI，在床上躺下来。

　　“多少钱，加上之前欠你的，一起转给你。”

　　“不用。”宋亚轩在床边坐着，轻声说，“这些钱就当买你陪我一晚的了。”

　　“把我当小姐呢？”

　　刘耀文刚想起身给宋亚轩一脚，人还没起来，宋亚轩已经过来跨坐到了他身上。

　　这个姿势很暧昧。

　　房间里的灯被关上，窗子外惨白的路灯照进来，在床沿投射出两个人的影子。

　　宋亚轩的眸子里流动着水光，像是要哭，可他在浅浅笑着。他这副模样脆弱得就像一块玻璃，刘耀文莫名心疼起来。

　　“宋玉真生我的时候，十七岁。未婚先孕，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。”

　　“发现的时候胎儿已经成形了，她身子太差了，医生建议她不要打，她就没打，把我生了下来。”

　　“我想她是爱我的，她没有丢掉我，供我吃穿，用少得可怜的贫困补助金送我去上学。可她也恨我，连路边的狗她都会可怜一下去看看摸摸，可是对我这个亲儿子，别说亲亲抱抱了，连眼神都没分过我半个。”

　　“上了小学之后，老师让我去参加竞赛，他们说我是天才，说要培养我。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竞赛什么清北，我只知道，写题目，有钱拿。”

　　“我把奖金拿回家给宋玉真，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。”

　　宋亚轩的眼里溢出来眼泪，泪滴从他泛红的眼眶里掉出来，落进了刘耀文的眸子里，再顺着刘耀文的侧脸滑落，渗进枕头。

　　“那种感觉太好了，你知道吗，我喜欢她对我笑，喜欢她喊我轩轩，喜欢那种被爱的错觉，没有父爱，母爱也足够。”

　　“她最讨厌我吃零食了，可是她会笑着给我钱，说轩轩，拿去买糖吃……你知道她为什么让我去买糖吗，刘耀文，你知道吗？”

　　刘耀文没说话，伸出手温柔地擦去宋亚轩挂在下巴的泪。

　　“因为她要支开我，在我每次开开心心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时，她却在家里跟不同的人上🛏啊！”宋亚轩像是要崩溃了，眼眸通红，身体发颤。

　　“我亲爱的妈妈，是个卖y的表子。”

　　

　　那个阴雨天，宋亚轩折回家拿伞，隔着家里那扇破旧的门板，他听到屋里春色激荡的声响，听到女票客的讨价还价和宋玉真的娇嗔。

　　怪不得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。宋亚轩一下反应了过来。

　　那时宋亚轩已快进入青春期，却在童年的末尾迎来了人生的当头一棒，敲碎了他美好的童年，留下一地残渣。

　　他淋着雨去买了糖，浑身湿透地蹲坐在路边，发了疯似的把糖往嘴里倒，来不及嚼碎的白蓝色糖粒，像一颗颗药，滚落到地面上。

　　那天之后，宋亚轩病了，他的魂碎成两半，一半是光鲜亮丽，一半是孤魂野鬼。

　　

　　“要是我没被生下来就好了。”

　　宋亚轩匐在刘耀文身上说出这么一句。

　　刘耀文一下一下擦着宋亚轩的泪，轻柔无比，仿佛擦得稍微用力了他就会碎掉。

　　“宋亚轩，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，我妈带我出庭指认我爸。你说，这些大人多有意思啊，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，然后亲手把这个世界最肮脏残忍的一面展示给我们看。”

　　宋亚轩笑得凄厉，一时分不清他们两个人谁更悲惨一些。

　　月色在空气里酝酿，最后悉数落进刘耀文漂亮的眼睛里，化作熠熠的光。

　　“但被生下来挺好的，真的，你还能感受到很多美好的东西，”刘耀文碰了碰宋亚轩的脸颊，“你坐过热气球吗？我小时候坐过一次，能飘到很高的天空，还能看到远方的大海。”

　　“能看得到太阳吗？”

　　宋亚轩听着他的叙述，禁不住开始幻想，幻想越升越高的热气球，还有巨大耀眼，仿佛伸手就能够到的太阳。

　　“你想知道的话，”刘耀文的笑容明媚，“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坐热气球啊。”

　　“……好，一起去。”

　　

　　十二月的寒冬，少年们坐在小旅馆的房间里，把各自的伤翻出来。被命运以痛吻过，却在遇到彼此后想要挣扎，他们舔舐对方的伤口，相拥着取暖。

　　我待在黑暗里沉沦，却因你的出现，又开始渴望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