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Deja-vu倒带》1·句点
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很刺鼻。
眼前白茫茫一片,白色的天花板,白色的墙和窗帘,白色的床……连医生和护士的衣服都白得没有一丝污渍。
躺在担架上被推行的刘耀文半眯起眼,头部的剧烈疼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。
心脏抽搐着疼,大约是高血压让血管破裂了,隐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逝。
看来,要死了呢。
刘耀文努力用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,想回望一遍自己的人生,却发现许多事都记不得了。
自从六十岁之后,他的记忆力就断崖式下降。刘耀文这才发现当死亡真正来临时,和电影小说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。
眼前没有走马灯,耳畔没有神明语。
只记得自己年少成名,鲜花光环,掷果盈车。
记得一些朋友,记得他们一起被叫做TNT。
还记得……他。
别的都记不清了。脸庞被挂上氧气面罩,混沌间听见有人在哭,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让他撑住,还有心跳显示器的鸣响。
刘耀文想努力挤出一个笑,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,他不想弥留了。
这一生活得风风火火,想做的都做了,想成为的都成为了。七十多岁死于急性心肌梗塞,虽算不上善终,不过,这个结局也不算太烂吧。
也不知道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,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……
“下辈子我想倒着活一回,第一步就是死亡,然后把它抛在脑后。在敬老院睁开眼,一天比一天感觉好,直到太健康被踢出去,然后开始工作。40年后,够年轻了,和那个熟悉的人,从分手开始,越来越恩爱,直到第一次见面,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转头。”
再次醒来的时候,眼前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。
到天堂了吗?刘耀文把眼睛完全睁开,环顾了一圈四周。
周围的布景熟悉又陌生。干净明亮的房间,堆满柜子的补品,还有窗台上放着一盆不知道谁送来的向日葵。
刘耀文正躺在摇椅里,膝盖上盖着一条毛巾毯。
奇怪了,自己应该正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,胸口里的血管破碎着,体内的生命流逝着……他应该是死了的。
刘耀文抬起自己粗糙又瘦的手,放在枯槁的胸膛。隔膜下传来心脏的跳动,真实得就像一个醒不来的梦。
此刻是梦,还是自己进医院是梦?
嘀嗒,嘀嗒。
墙壁上走秒的钟表引起他的注意,他起身,摸过床头柜上的老花镜,颤颤巍巍戴好,抬头。
墨黑的秒针在雪白的钟面上逆时针行走,每一秒都在倒退。
刘耀文愣了愣,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外面的阳光很亮,照得敬老院的树木闪闪发光,古色古香的凉亭下,老友坐在石桌旁朝他挥挥手。
“老刘,来下棋啊。”
他想起来了,这是他住进敬老院的第一个星期。
看来是临死前的心愿被神明听到了啊。
一盘象棋没下完就落雨了。山城的空气一下子潮湿朦胧,叫刘耀文的腰部隐隐作痛。
那是年轻时跳舞落下的病根,为了舞台他总是很拼,在练习室里汗如雨下,反反复复地折腾自己。练舞的人受伤总是难免,旧伤未好又添新伤,于是病痛伴随了一生。
回房间,躺回摇椅里,刘耀文侧目望向窗外。
雨声淅淅沥沥,是催人好眠的白噪音。不远处,几株爬山虎缠绕在黄葛树的枝干上,茂盛油亮,肆意寄生。
雨滴落进窗子,打湿了窗台和墙边的地板。
年纪大了嗜睡,刘耀文打了个哈欠,缓缓闭上眼。
窗台上那盆向日葵随小雨轻轻摇晃,盛放的明黄色花瓣颤了颤,慢慢合拢。
重生的日子,一开始是比较枯燥的。
太阳每天东升西落,带来旧的一天。枝头上的花从不凋落,开了满树,然后一夜变回花苞,缩回枝条里。
而在敬老院的每天也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,无非就是喝喝茶下下棋。偶尔,刘耀文会打开电视看看现在的娱乐圈都有些什么样的少年偶像。
身为老头子的刘耀文还是爱大言不惭,跟院里的老友笑着说,“这些年轻的娃儿啊,没一个能打的,我们团当年可比他们强多了,真的,没他们厉害我把这杯子吃了。”
“诶哟,瞧给你自豪的。”住在隔壁的老徐也笑着调侃他,“再强你们也解散了啊。”
刘耀文摆摆手,“是单飞,没解散。”
单飞不解散。一个听起来美好的谎言。
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有名无实的谎,但刘耀文还是选择相信,七老八十了也信着。
他没有子嗣,形婚的夫人比他走得早,一个人住在豪宅里也是孤寂,便把自己送来了敬老院。
外甥女曾建议他留在北京,但刘耀文不肯,他从小生在重庆长在重庆,后来走出了重庆见遍了外面更大更繁华的世界,却还是想回到重庆。
再活一次,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回到这里。
“还是家里好。”
“啥呀?”老徐耳背,没听清他小声念叨了什么。
刘耀文伸手端起自己的茶杯,笑了笑,提高音量。
“没啥,说今天天气真好。”
随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,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少,刘耀文在某天睡前突然意识到,照这样继续年轻下去,他很快会离开敬老院。
那么和他们重逢也会是必然。
也一定会再见到宋亚轩。
知道了所有结局后,再一步步往回,真的就没那么紧张了。
虽然要把上一世的痛苦再经历一遍,但这比起能和宋亚轩再相爱一场,好像也没什么。
刘耀文躺进被窝,扯好被子,闭眼。
墙上的钟表还在倒着走秒,分针指向38。
嘀嗒,嘀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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